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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1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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瞿慧的屍體靜靜地躺在斂屍堂裏,身上蓋著白布,頭發梳理地很整齊,臉也擦洗幹凈了,像睡著了。

林隨安知道,因為異物堵塞氣管窒息而死之人,絕不會有這般憑平靜的死狀,定是方刻驗屍後替瞿慧整理了遺容。

林隨安朝著方刻點了點頭,表示感謝。

方刻還是一張木頭臉,“腿腳都不利落了,還過來作甚?”

林隨安苦笑了一下,她現在只能扶著花一棠的手肘借力方能走動,像個半身不遂的老太太,也難怪方刻這般形容。

“我來看看瞿娘子。”林隨安示意花一棠扶著她走到停屍臺前,“相識一場,送她一程。”

方刻嘆了口氣,“這次也要看眼睛嗎?”

林隨安:“有勞方仵作了。”

方刻有些無奈,重新戴上手套,扒開了瞿慧的眼皮。

林隨安的眼球對上了屍體的瞳孔,一道白光閃過,眼前出現了一扇小小的窗戶,微弱的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地面上,秋霜一般。

空氣裏彌漫著腐朽的黴味兒和血腥氣,耳邊響起了琵琶聲,淒婉如哭。

林隨安睜開了眼睛,看到花一棠張開雙臂,小心翼翼護在她身邊,像個隨時待命的護花使者,“如何?”

“有扇小窗戶,時間是晚上,有月光,”林隨安道,“有人用琵琶彈奏著一首曲子,聽起來很悲傷,”頓了一下,“有點耳熟。”

司法署裏,林隨安頂著方刻火辣辣的目光,覺得萬分尷尬。

花一棠坐在對面,抱著一把造型華麗的四弦琵琶,琴身是紫檀木,鑲金嵌玉,以玉片撥奏時,音色清澈透亮,只是彈奏的人技術太爛,硬是將“大珠小珠落玉盤”演奏成了“大鴨小雞敲木魚”。

“調子對嗎?”花一棠興致勃勃問道。

林隨安撓腦門,“不能說一模一樣,只能說毫不相幹。”

花一棠有些洩氣,“哪個音不對?”

林隨安無奈嘆氣,“哪個音都不對。”

方刻直勾勾盯著林隨安,“果然,你的眼睛能在屍體上看到我們看不到的東西。”

林隨安:“不僅能看到畫面,還能聽到聲音,聞到氣味,堪稱身臨其境。”

方刻瞪圓了眼睛,“既有如此異能,何須仵作驗屍?”

林隨安苦笑,“問題是,我看到的是死者生前執念的碎片,畫面是隨機的,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意義不明的影像。”

“為何不多看幾次?”

“只能看到一次。”

方刻嘖了一聲,“好雞肋。”

林隨安哭笑不得,方大夫您這嫌棄的小眼神也太明顯了吧。

花一棠悶著頭又撥拉了幾個不成調的音,“要不林隨安你哼給我聽聽。”

這可太為難林隨安了,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,她都是個貨真價實的大音癡,莫說只聽幾秒鐘,就算有人手把手教她,也未必能哼唱出來。

“呃——”林隨安找臺階,“我估計瞿慧記憶裏的琵琶十有八九是的連小霜彈奏的,瞿慧曾經說過,連小霜曾為她彈過一首曲子,叫什麽都是秋天的月亮惹的禍——”

花一棠眸光一亮,“秋月留君!”

林隨安拍腿,“就是這個名字!”

花一棠放下琵琶,吧嗒吧嗒搖起了小扇子,“段九家的娘子們閑聊時也提過,段紅凝以前經常哼唱的小曲也叫秋月留君。”

林隨安腦中“叮”一聲,想起來。

她的確聽過這首曲子,彌妮娜一案結束離開散花樓之時,夜風裏斷斷續續飄來的,就是這首曲子。

難道,那時在散花樓彈琵琶的就是段紅凝?

“但這也只能說明段紅凝認識連小霜而已。”林隨安道,“而這一點我們早就已經確認過了。”

花一棠沈吟:“或許此二人之間關系遠比我們了解的深得多。”

伍達和淩芝顏步履匆匆走了進來,淩芝顏抱著二十多卷卷宗,伍達表情有些一言難盡,抱拳道,“啟稟花參軍,屬下審過吳正禮了,吳正禮說,他帶連小霜去的宴會就是個普通的宴會,連小霜去了就是彈彈琵琶,助助興,沒做其他的,至於宴會在什麽地方,誰辦的,吳正清說時間太久,實在是記不清了。”

花一棠冷笑一聲,“說謊。”

伍達點頭,“屬下也覺得他沒說真話,就用了些……咳,手段,可萬萬沒想到,吳正清寧願疼得昏死過去,也咬死不肯多說半個字,好像忌憚著什麽一般。”

林隨安:喔謔!能讓吳正清忌憚的人可不多,放眼益都,用手指頭就能數過來。

花一棠眸光一轉,“六郎查的如何?”

淩芝顏將懷裏的卷宗放在桌案上,“我將益都城這五年來的刑案卷宗全都看了一遍,五年前,桃花殺人魔出現後,益都人心惶惶,世家大族趁機渾水摸魚,收買了大批參差不齊的江湖門派入駐益都,導致益都盜匪橫行,治安降到了最低點,當時的司法參軍吳正清提出以嚴刑治亂,重拳出擊,陸陸續續抓了百餘名行竊偷盜搶劫的慣犯,頂格重判,方才剎住了盜匪的風頭。”

林隨安直覺淩芝顏的話沒說完,“然後呢?”

淩芝顏取出其中一卷卷宗,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盜賊犯人名單,起碼有幾十人,“這一卷裏面記錄的皆是偷盜犯,罪行較輕,大多數都只判了一年左右。”

說著,淩芝顏的手指停在了其中一個人名上,“我發現了這個人。”

名:皮西

罪:偷竊

判:勞役一年零一月

結:玄奉四年八月,刑滿,釋放

林隨安愕然:“是段九家的車夫皮西嗎?”

淩芝顏正色點頭:“四郎讓我查的正是此人。”

這一次,不僅林隨安詫異,連方刻都有些不解,齊刷刷看向花一棠。

花一棠長長瞇起眼睛,像只老狐貍,“皮西作為一個車夫,熟悉益都的大街小巷並不可疑,可疑的是,他對連小霜家周圍的路太熟悉了。連小霜家位於西市隔壁,後巷人車擁堵,通道雜亂,可皮西不僅能根據時間準確無誤選出人最少、距離最近的路,還能輕車駕熟找到閑置的停車位,說明他肯定來過不止一次,而且,來的時候也是晚上。”

“你懷疑拋屍人是皮西?”林隨安說了半句,很快反應過來,“不,還有一種可能,皮西只是個駕車的車夫,他只是送人去過連小霜家,比如——”

段紅凝?

花一棠不予置否,朝門外搖了搖扇子,“小靳若,你是最慢的喲。”

靳若逆著光走進司法署大門,橫了花一棠一眼,“廢話,你讓我查的東西可是最難查的。”

花一棠:“結果如何?”

靳若將手裏的畫樣氣呼呼拍在了案上,畫的正是連小霜和彌妮娜屍體上的桃花烙,“根本查不到。自從五年前出了桃花殺人魔的案子,益都人人談桃花色變,認為桃花圖案不吉利,誇張一點的連門前的桃樹都砍了,根本沒有工匠願意制作桃花圖案的器具。”

花一棠扇子噠噠噠敲著額頭,“難道是從外地購入的?”

靳若攤手:“沒有實物,僅憑一個圖樣,太難查了。”

花一棠皺眉,“看來還是要從段九家這條線入手。”

淩芝顏湊過去,“皮西在去段九家之前,還曾去過幾家妓館做工,最好也一並查查——”

就在此時,靳若突然“噗”一聲笑了,飛快扯了扯林隨安的袖子,“師父,瞧淩老六這模樣,肯定還不知道呢!”

林隨安一頭霧水,“知道什麽?”

靳若眉眉飛色舞,“如今益都人人皆知,滎陽淩氏六郎已是紅香坊第一花魁段紅凝的入幕之賓,段九娘將淩六郎當做掌中寶,心頭肉呢。”

林隨安:“……”

啥玩意兒?!

這麽勁爆的八卦她怎麽不知道?!

淩芝顏的聲音戛然而止,兩只眼珠子幾乎脫出眼眶飛到靳若臉上,花一棠看熱鬧不嫌事大,小扇子搖得飛快,“詳細說說。”

“這事兒還要從上次淩司直去段九家查案說起,那日恰逢段九家休沐日,段九娘本是不接客的,但一聽是鼎鼎大名的領家六郎來訪,當即破了自己定下的規矩,恭恭敬敬邀請淩六郎入內。”

靳若說得眉飛色舞,“話說那日,段九娘與一眾女娘在後園泡湯,水氣彌漫,膚若凝脂,香|艷|動人,淩家六郎卻是目不斜視,堪稱唐國第一君子,段九娘縱橫風月場多年,從未見過這麽木訥又有趣的人,不知不覺就動了心,這一來二去的,二人便——嘿嘿嘿嘿嘿嘿——”

林隨安挑眉,花一棠以扇掩口,方刻斜眼看著淩芝顏,淩芝顏臉黑成了鍋底,拍案而起,“荒唐,這是誰造的謠?!”

靳若笑瞇瞇指著自己的鼻尖,“是我。”

淩芝顏:“!!”

花一棠:“噗!”

林隨安滿頭黑線,心道這徒弟也太鬧心了,好的不學壞的學,師父的高風亮節沒學到半分,反倒將花一棠作妖的功夫學了個十成十。

淩芝顏嘴皮子直哆嗦,“靳少門主,您您您這這這這——”

靳若拍了拍淩芝顏的肩膀,“只是開個玩笑,放心,稍後我便命凈門弟子不遺餘力為淩司直辟謠,定還淩司直一個清白之身,”砸吧砸吧嘴巴,“不過,也多虧了淩司直的這段桃色八卦,凈門的弟子居然順藤摸瓜查到了不少關於段九娘的小道消息。”

林隨安頓時來了精神,“說說細節。”

靳若喝了口茶,清了清嗓子,“剛開始,在紅香坊值勤的凈門弟子聽到其他妓館裏有人討論,說段九娘有了新人忘了舊人,是個負心娘子,新人說的自然是淩六郎,至於這舊人,卻不知道是哪個。咱們凈門弟子別的不說,刨根問底的功夫當屬天下第一,便順著這個消息往下查。”

“原來,以前的段紅凝每月十五都會精心打扮,盛裝出門幽會情郎,不到子時不歸,所以,每月十五便定為了段九家的休沐日,這個規矩已經持續了十年。”

“可是一年半前,段紅凝突然不再出門了,精神萎靡,時常神色悲切,大家都猜測,定是與那情郎鬧了別扭,分手了。”

“兩個月前,段紅凝似乎又與情郎和好了,時常夜間出門,徹夜不歸。且錦江夜市、西市和錦西坊皆有目擊者,說曾在入夜時分見過段九家的馬車,而且不止一次。”靳若豎起手指頭,“所以大家都猜,段紅凝的情郎大約就住在西市附近。”

西市附近,那不就是在連小霜家附近?

司法署內一片死寂,眾人面面相覷。

所有的線索都指向段紅凝,這定然不是巧合!

花一棠拍案而起,“去紅香坊,段九家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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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隨安:不得不說,她現在有種不祥的預感……

太熱了!不想碼字!只想躺著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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